貝里歐「給單簧管獨奏的第九序列曲」之原點
1974年,作曲家貝里歐(Luciano Berio)在指揮家布列茲(Pierre Boulez)邀請下,成為法國國立音響音樂研究所(IRCAM, Institut de Recherche et Coordination Acoustique/Musique )的電子音響部門之指導者,特別是想請他負責作為複雜聲音的即時合成、變換專案的顧問。
在1975年之後,在工程師迪朱古諾(Giuseppe Di Giugno)與IRCAM的研究者們開發了好幾代的數位音響處理器。最後開發出了第一號試作系統命名為「4A」。
而貝里歐的「序列曲」,就是作為這個實驗性研究專案的一環,於1979年10月到1980年4月之間完成的作品。
而和當時的法國現代樂集(Ensemble InterContemporain)之單簧管獨奏家阿希農(Michel Arrignon)共同合作下,第九序列曲預定作為「道路(Chemins)」系列一部分的這個專案,原本的構想就是設計成由單簧管與數位濾波器合作演出的(貝里歐會把無伴奏的「序列曲」改編成有伴奏/合奏形式的曲子,稱之為「Chemins」)。
而這個專案的目的,在於實現單簧管和4C數位音響處理器的對話,並且將樂器的音色變換成聲響的音色。
而令人期待的阿希農首演,就在1980年4月26日巴黎的奧賽劇院(Théâtre d'Orsay)舉行。
在1980年代的當時,應該不難想像要讓電腦程式即時演奏是技術上的一大挑戰。再加上為了和單簧管對話所製作的試作機最後還是故障了。
因此,這首曲子的首演就改為由單簧管在無伴奏下來獨奏,並且從此以「第九號序列曲a(Sequenza IXa)」的名稱流傳後世。
阿希農先生在1987年於法國廣播公司演奏錄音此曲時,在錄音中談到了此曲的由來(前兩分鐘是他和採訪之間關於此曲的對話,2:08開始才是正式演奏):
從阿希農先生的談話當中,應該誰都會對這首曲子很感興趣,因此這裡就以訪問的形式來介紹一些關於此曲可以獲得啟發的追加要素。
艾歐:演奏這首序列曲時,最需要注意的重點是甚麼?
阿希農:這是一首技術上與身體能力上要求很高的作品。貝里歐自己原本也是單簧管演奏家(後來因為服役時槍枝走火而右手受傷,才放棄演奏之路),所以特別強調演奏時身體上的挑戰。但我個人與貝里歐本人特別重視的,還是心裡總是抱持著要將樂曲的抒情面表現出來的念頭。
艾歐:首演有留下甚麼紀錄嗎?
阿希農:並沒有留下錄音。
艾歐:在單簧管演奏時,機器應該要有怎樣的反應?
阿希農:在長音持續時,機器會根據單簧管演奏出來的音高與音量,演奏出多少高一些、快一些的音出來。在和貝里歐彩排時,機器的反應非常好,可以說對這一點相當有自信。
艾歐:那機器是怎樣去偵測單簧管的聲音呢?
阿希農:單簧管的聲音是利用裝在樂器上的兩個麥克風來偵測,再加以放大。
艾歐:但為什麼這首作品再也沒有和電子儀器一起重新演出呢?
阿希農:貝里歐是因為首演後機器故障、接下來也沒有修改電腦程式的時間,只好放棄原本單簧管和機器對話的構想。
艾歐:那在這首曲子不和機器對話的現今版本中,還是有延長記號來指定吹長音的部分,這還有意義嗎?
阿希農:現在是只有單簧管的獨奏,並不需要照延長記號來拉長音比較好。因為已經沒有作用,反而會破壞作品的整體平衡。
艾歐:那曲中的複音(Multiphonic)該怎麼辦?
阿希農:本來這曲子是為在義大利很流行、追加有低音降E鍵的單簧管(完整貝姆式單簧管)寫作的,所以會出現一些我們平常使用的標準單簧管吹不出來的複音。
艾歐:特別是「J」段到「L」段之間出現的降A/降B與升F/升A的兩組和聲音,如果不使用加上低音降E鍵的單簧管是吹不出來的,那該怎麼辦?
阿希農:後來,使用普通的單簧管演奏時,就會使用吹奏降A時、同步唱出降B的方法來近似原版複音的美麗音色。(另一組也是一樣,在吹升F時,唱出升A)。
艾歐:貝里歐自己有提到這首序列曲是為了展現「悠長旋律的對稱性與冗長性」所寫作的。除此以外,他還有留下甚麼其他指示嗎?
阿希農:這段旋律是從「A」段開始。從曲子開頭到這裡的部分,在後面會引用到與展開的旋律與節奏要素都在這裡提示了。此外,貝里歐是用兩個指定音高的領域的連接來表現這首曲子。其中一個領域是同一音域內的七個固定音高構成、另一個則是由五個可以移動的音來構成。如前所述,這些都在作品的一開頭中提示出來了。最終則是以升G(單簧管上的降B)為中心形成兩極化。
艾歐:這首作品分成哪些段落?
阿希農:從開頭到A段為止,是導入部。
而從A段到E段後兩小節,則是使用所有要素的較長展開部,接下來用非常華麗的樂句結束,隨著氣息一起消失。
從E段後兩小節到J段,則是接著音形反覆催促機器介入,放出已經使用過的音與機器合成的音會交互出現,展開好幾個變奏。
從J段到M段,是利用複音製造出來的冥想樂句,會出現只有加上低音降E鍵的單簧管才能吹奏出來的段落。
M段以下,則是貝里歐將作品內容再現。再度使用了反覆音形與放出的方式,再加上節奏的不安性,故意讓機器製造反應。
Q段之後的延長記號,原本是寫成真正能和機器對話的小裝飾奏,在第一版出版時刪掉了。
從R段開始到最後為止,不安定性持續著,最後固定在長音上,而到低音E的長音為止,會看到段落與段落之間刻意留下的間隔。
艾歐:那這首序列曲在我們單簧管的曲目中佔有怎樣的地位?
阿希農:如同布列茲、史托克豪森、賈雷爾(Jarrell)一樣,算是二十世紀的作曲家們題獻給單簧管這種樂器的偉大作品之一。
艾歐:這首序列曲,和貝里歐另外一首無伴奏作品「歌謠(Lied)」有甚麼共通點與不同點呢?
阿希農:「歌謠」是將「序列曲」縮小整合起來的曲子,感情要素少了很多。
艾歐:雖然沒有獲得原本打算使用機器對話的期待成果,但這還只是實驗研究的其中一個階段而已。後來還有甚麼成果嗎?
阿希農:技術上,後來出現的4X系統成為這個研究的集大成;在音樂上,則有使用4X系統於隔年發表的布列茲之作品「反應(Répons)」。再之後單簧管和機器對話的構想則是以別的形式發展下去,就是布列茲的作品「雙影之對話(Dialogue de l'ombre double)」。
就這樣,在1981年可以更加有效率實施聲音分析、數位操作、新聲音的合成、將傳統樂器之樂音即時轉換的新原型機「4X系統」誕生了。
在法國國立音響音樂研究所發表出來的4X系統介紹影片中,我們可以體驗到在1980年代初期以布列茲為中心所進行的這一系列性的實驗研究。這也是我們現在所注目的音樂技術革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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