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音樂家朗斯洛
採訪:學生時代受到哪位老師的影響比較大?此外,是否可以說說有甚麼令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S:我去了法國留學兩年,跟德普留(Guy Deplus)老師和朗斯洛(Jacques Lancelot)老師學習。後來又去了德國慕尼黑向舒塔克(Gerd Starke)老師同樣學了兩年。我算是葡萄牙第一個在海外學習超過一年的單簧管演奏家。在我去巴黎留學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拿到里斯本的歌劇院團員的職位,但最後還是婉拒而改去慕尼黑繼續留學。想去德國的理由是想認識和法國學派並稱的德國學派。這是當時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了解的事情。
這次我剛好就是來擔任朗斯洛大賽的評審(這次的專訪就是在2023年8月31日朗斯洛大賽第三輪的時候),所以就來說說朗斯洛老師的事情吧。
朗斯洛老師是個非常寬大的人。由於他從未跟我要過學費,我也一次都沒有付過錢。而且他上課完全不看時鐘,所有的時候會上兩個小時、有的時候也會上到兩個小時半。他很喜歡品嘗美食與好酒,也很有美感,真是非常棒的音樂家。
有一次,我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韋伯第一號單簧管協奏曲的樂句,我有個新提議。結果老師說「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你是對的」。這對我來說可是非常光榮的事情,畢竟我是在世界級的大師面前提議啊(笑)。
至於德普留老師也是世界級大師、並且是偉大的教師。他非常重視教本的練習,讓我們明白各種技巧一定要打好基礎,確實學會才行。
朗斯洛老師是不用口頭說明的人,他只是示範給我們聽,學生只能從他的示範中去理解。不過,我們也必須從音樂性中去理解他的意圖。他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們該要怎麼做才能演奏得跟他一樣。
朗斯洛老師是用自然的方式做音樂,這也無法用語言說明的原因。好比說,我們問他舌頭位置的問題,他也會說:「不知道,但只要你能吹得好,那就是好位置」。
他真的是位偉大的音樂家啊。
我的確記得有個有趣的故事。當我的母親造訪巴黎時,朗斯洛老師就邀請母親和我一起去他府上喝下午茶。結果我們到了老師府上,桌上卻擺著香檳與干邑(Cognac)白蘭地酒、還有看起來頗有年份的雅文邑(Armagnac)白蘭地酒,然後老師還問我們:「想要喝甚麼?」
由於母親完全沒喝過這些酒,所以老師就推薦她喝很有年份的雅文邑;而我當天已經喝過一些酒,所以老師雖然特別準備,我還是婉拒沒喝。
結果老師說:「甚麼?你想學演奏單簧管卻不想要喝酒,這樣不好喔」(笑)
採訪:所以朗斯洛老師很愛喝酒對嗎?
S:不,其實他是美食家,所以跟著也很熟美酒。他甚至會自己釀卡爾瓦多斯(Calvados)白蘭地酒。話又說回來,不論是法國或是葡萄牙,都是吃飯的時候喝紅酒,最後還會喝點餐後酒。
對了,我又想起來一件朗斯洛老師的故事。
當時,我如果要繼續求學的話,必須要有足夠的獎學金才行。如果申請不到獎學金,就只能回去里斯本歌劇院上班了,但我卻完全不想要這樣。
於是朗斯洛老師就問我:「你知道柏林愛樂有幾位單簧管團員嗎?」
我回答:「不知道」。結果老師說:「共有七位喔。不過你至少知道一位,就是萊斯特先生,畢竟他是首席」,接著又幫我總結:「就算天涯海角也好,你就去找個能當上首席的樂團吧」。
演奏出能傳遞到觀眾心中的音樂
採訪:您有甚麼每天固定會做的練習嗎?
S:雖然不是每天,但是有接近幾乎每天練的東西。就是把法國學派與德國學派中好的練習挑選出來編輯成我自己的練習法。把這兩派的教本濃縮起來,練起來就更有效率。
我常常說:「音樂是藝術,技巧是科學」。要學到好的技巧,則必須要有好的教本。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技巧的練習不能流於機械式的死板,而必須是要以音樂的方法來練才行。因為練習的最終目的還是演奏音樂。這是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
好比說,大猩猩和人類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基因。換句話說,如果音樂只是機械式的動動手指就能演奏的話,那麼大猩猩搞不好也能演奏音樂。然而事實上音樂是必須言之有物的感情,所以理解音樂的內容與結構,是非常重要之事。
採訪:您覺得演奏音樂時該注重些甚麼?
S:首先,必須確實學好所學樂器的演奏法。樂器這種東西,就是動物一樣,必須好好飼養才行。其次必須去探究樂器的音色。不論是正式演奏,或是上課的時候,都必須去探究。例如去思考發聲(Attack)的音質時,必須好好用腦來探究發聲應有的共鳴,就是很具體的方法。
再來則是必須演奏出能傳遞到觀眾心中的音樂。這才是藝術的目的。
人隨時都要呼吸。普通呼吸時是甚麼也不會想,但在人生重要的時刻,往往會停止呼吸。而我們就會在這個時刻留下強烈的記憶。好比說,愛上一個人的瞬間、欣賞繪畫的時候,或是聆聽美好音樂之時。記得有位德國指揮家,是用「啟示的瞬間」來表現這件事。
我自己覺得,在一場音樂會中至少要有一次能讓觀眾屏息傾聽的時刻。如果沒能做到的話,就表示這場音樂會算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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