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0日 星期三

巴伯「夏日音樂」誕生秘話

譯自:Pipers雜誌2001年7月號Vol.239


巴伯「夏日音樂」誕生秘話


首演的紐約木管五重奏長笛團員山繆爾.巴隆寫給荀白格的信


[前言]


1989年夏天,紐約木管五重奏的長笛團員山繆爾.巴隆(Samuel Baron)寫了一封信給索爾.荀白格(Sol Schoenbach),這封信的內容是談到了山繆爾.巴伯的傑作「給木管五重奏的夏日音樂(Summer Music for Wind Quintet)」之創作經緯,並且回答了荀白格提出來的問題。信中明白地說明了作曲的經過與紐約木管五重奏相關的往事。


您好:


1955年夏天,紐約木管五重奏在緬因州藍山鎮(Blue Hill)演出一場音樂會。這是個禮拜天下午,在寧靜氣氛環繞下的明朗日子。


但是我們完全沒有注意到,竟然作曲家山繆爾.巴伯(Samuel Barber)也來聽了這場音樂會。剛好也在那裏渡假的他因為來的比較晚,因此就坐在音樂廳不起眼深處的位子上,甚至演出完也都沒有來跟我們打招呼。


演出過後兩、三天,巴伯先生打電話給人在紐約的約翰.巴羅斯(這裡順便介紹一下紐約木管五重奏當時的團員。雙簧管是傑羅姆.羅斯=Jerome Roth、單簧管是大衛.格萊茲=David Glazier、低音管是伯納德.嘉菲爾德=Bernard Garfield、法國號是約翰.巴羅斯=John Barrows,長笛就是我自己)。這是因為巴伯先生只認識我們五人中的巴羅斯的關係。


電話中巴伯提出了一個稍稍奇怪但很棒的要求,他問巴羅斯是否可以來參觀紐約木管五重奏的排練?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更熟悉木管五重奏的音響效果。所以我們也在想他是不是想寫一首管樂五重奏的曲子。當然,這對我們來說是個相當驚奇的訊息,讓我們非常興奮。興奮的理由首先就是有個第一流的作曲家願意為了我們這樣的編制寫一首新作品,第二則是這首作品竟然就是以我們為範本來創作的,第三是他用如此謙虛低調的態度來委託我們。畢竟作曲家在創作樂曲時,是否真的都會把他打算使用樂器的音響效果都會仔細聽過一遍嗎?更何況他還已經是早就享譽盛名、有很多創作成績的優秀作曲家。


不用說,我們當然歡迎他前來聆聽我們排練。當我們詢問他有想特別聽到甚麼東西時,他回答:「只要是你們現在正在練習的曲子,不管甚麼都好。我只要靜靜坐在不會打擾到你們排練角落就可以了」。


後來我們才知道,巴伯接受了底特律室內樂協會創作一首室內樂的委託,這個室內樂的編制不管是弦樂四重奏、鋼琴三重奏...,只要是他想寫的室內樂形式都可以。而一開始他並沒有決定要寫成怎樣的編制。實際上巴伯也還在埋頭於創作歌劇「凡妮莎(Vanessa)」之中,只好先將這個委託邀約放在後面再處理。然而就在1955年夏天,他終於將手邊拿到的歌劇劇本中需要的音樂寫完了,在等待新的台詞創作出來前,他有機會休息一下。在休假當中,他開始思考這個委託的室內樂曲該怎麼處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心情突然傾向於要創造一首木管五重奏出來。這是他後來跟我們熟悉之後告訴我們的。


其實我們當時也有個大幅改善音準的計畫。巴羅斯去整理了木管五重奏可以演奏的曲子中、從法國號或低音管的最低音到長笛或單簧管的最高音的全部音域,然後製作成一個非常厲害的表。這個表總計包含了五個八度的音域(實際上到達五個八度半),然後紀錄上每個音域是那些樂器可以演奏出來的音域。


如大家所知,木管五重奏的五種樂器在某個八度之中,是幾乎可以一起演奏的;這個八度的每顆音都會被記錄成五種樂器都能演奏。為了製作這個表,巴羅斯是一顆一顆音不厭其煩地來問我們每個人,然後記錄下來。詢問的時候,是以「這顆音在普通演奏時是會偏高、偏低或是沒有音準問題?吹p的弱音時是否會很難吹?吹f的強音又會變成怎樣?發聲(Attack)上會不會困難、音量變化又是如何?音色和其相鄰的其他音相比是否夠清楚?是比較甜的音色?還是比較憂鬱的音色?會不會很塞?」的方式進行。用這種方式記錄下來的音域表全長將近1.5公尺,真是令人佩服啊。


接下來巴羅斯做的,則是將這些整理出來的木管五重奏中每個樂器的障礙音域或是很不好吹的音域,全部寫進到四或五首的小練習曲中。因為巴羅斯自己也是優秀的作曲家,就把這四、五首的小練習曲寫得非常有魅力。當巴伯來聽我們排練時,我們剛好就在演奏這些練習曲。而巴伯也對巴羅斯的想法很感興趣,提出了希望借走這個表的要求,然後把著個長長的表折一折就帶走了。印象中他好像也沒有還回來就是了。


你相信嗎?結果巴伯也真的把這個表的一部份內容使用到了他的「夏日音樂」中。這首曲子的練習符號23~24之間的一小部分和聲,就是根據這個表記載的問題音寫出來的。巴伯故意使用很難吹的音(如果演奏得好的話)來當和聲,是得出了這會比平常所謂「好的音」構成的合聲更有個性的結論。這跟德布西拿對長笛來說最糟糕的音作為「牧神的午後前奏曲」開頭的樂句是同樣的想法。


「夏日音樂」最早寫出來的版本,這個糟糕音構成的和聲是後來出版版本的兩倍長,我猜是後來巴伯覺得這種特別的音色只要稍微加入一點就很有效果,如果用得太拖拖拉拉的話,對音樂的本來說反而不好。


巴伯來觀看我們的排練中,也對我們練習的其他曲子提出了問題。就是弗朗賽(Jean Francaix)與亨德密特(Paul Hindemith)的木管五重奏。其實這兩首曲子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平穩順當的曲子,但巴伯卻好像從這兩首曲子中找到了靈感。所以亨德密特第一樂章的長笛分譜的一小節就被拿來借用,而弗朗賽最後一個樂章的開頭中,長笛與單簧管相反方向的快速琶音也被用了進去。這個部分就在「夏日音樂」的練習符號28處。


在聽過我們排練一個禮拜左右,巴伯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告訴我們他已經做好了好幾個作曲草案,想給我們看一看。在決定好第二次排練的日子當天,我們只吹了「夏日音樂」(當時還沒有加上標題)開頭與中間部分的一些片段與樂句,就完全成為這首曲子的俘虜了。


然後又過了兩三天,巴伯又準備了更多的構想片段出來。根據我的記憶,他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再修改這些構想了。唯一需要調整的地方,就是要把這些構想與片段整合成一首完整樂曲的形式了。


在這首曲子幾乎全部完成左右,巴伯終於把這首曲子命名為「夏日音樂」,而且他跟我們說明這首曲子就是一首不算嚴格的狂想曲形式,正好就是讓人聯想到他前往緬因州藍山鎮聽我們音樂會一樣的慵懶夏日場景。


上述這些事情,全部發生在1955年的夏天到秋天之間。最後這首曲子是在1956年3月20日於底特律首演,當時演出的版本最後並沒有出版。


再來,補充一點後續的發展。1956年3月21日在紐約的西73號大街的夏曼廣場工作室辦了一個小派對。而在這個派對上,巴伯邀請我們演奏了這首「夏日音樂」,現場總共演奏了兩次。出席這場派對的有不少音樂家與作曲家,而巴伯也跟大家介紹這是他的最新作品,預計未來會出版。因為樂曲並不是普通的形式,巴伯希望現場的朋友能給他一些批評或建議。好比說寫的是否恰當、音響效果又是怎麼樣等等。


我們是一面演奏「夏日音樂」、一面吃著現場提供的食物與飲料,然後聽到了很多感想與批評。不過,我覺得巴伯大致的意念都已經確定了。最後這首作品雖然被他刪減了一小部分,樂曲的本質部分倒是完全沒有變動。好比說,當天我聽到的其中一個評論是:「山繆爾,曲子的終結方式有點不太適合。而且同樣的終結方式還用了兩次」,不過巴伯完全不介意這個批評,所以沒有修改。


1956年7月、8月間,我們展開了在美國南部的漫長巡迴演出,就是在適當的時節演出「夏日音樂」。當時我們使用的是第一版的樂譜,而沒有跟後來出版的版本一樣刪去一些片段。後來就算出版了新版、我們也還是比較喜歡原來的版本。


關於樂曲的終結方式,因為是安靜的結尾,的確不會在演奏完立刻引起盛大的掌聲。但這首作品並不會因為這樣的結尾而減弱其強大效果。這從我們演出完,觀眾們討論的不是別的曲子,都是這首「夏日音樂」就知道。也正如你所言,這首「夏日音樂」成為了我們主要的曲目之一,恐怕也是木管五重奏曲中,最常被演出的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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