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自:琉森音樂院
亞蘭.達米安之單簧管教學法
〔前言〕
亞蘭.達米安先生(Alain Damiens)是建立單簧管新時代的大師之一。因此,我們以單簧管教學法為主題,請了漢利希.梅澤納(Heinrich Mätzener)教授採訪達米安先生後編輯此文,希望能對單簧管的指導者與學生們有所幫助。
1.參考來源
2018年3月3日於巴黎思康音樂院(Schola Cantorum)專訪亞蘭.達米安先生之內容。
2.思康音樂院中的布列茲演奏家
採訪(梅澤納教授,以下簡稱M):巴黎思康音樂院,是否也是像瑞士巴塞爾思康音樂院(Schola Cantorum Basiliensis) 一樣為了專門學習與演奏古樂而成立的學校?
達米安(以下簡稱D):沒錯。其實巴黎思康音樂院簡直就像是法國音樂史一樣的學校。實際上曾經發生過的種種音樂事件所交織成的法國音樂史,幾乎都在這裡。過去甚至也曾出現過大分裂。梅湘曾在這裡教過、瓦雷茲(Edgard Varèse)也曾在這裡教過、而杜思潘(Pascal Dusapin)等當代音樂家也曾在這裡求學。這裡幾乎甚麼都有,正是這所學校優秀的地方。思康音樂院教授的是「法國傳統」的音樂教育。這些一世紀前的教育,都是我們難以改變的珍貴遺產。這個基於丹第(Vincent d'Indy)的教育理念而建構出來的教育系統也是這所學校的一大特徵。
我自己在這裡上過很多課,因此志願在這裡開始教學。當時我說:「好,要我馬上在這裡開課也沒關係。不過,可能只教澤納基斯(Iannis Xenakis)、格洛波卡(Vinko Globokar)或是布列茲(Pierre Boulez)喔」。的確,這裡可能有沒有那麼多程度高的學生。畢竟這是私立學校,也有很多為了招生而必須做的政策。但是到了現在,我的班上也有很多來自智利、日本、中國等地的留學生。我都說:「常常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在巴黎思康音樂院中竟然有專門吹布列茲的老師,這可是史無前例啊」。
從布拉姆斯、莫札特到布列茲的世界
D:我班上的學生年齡大致是20~27歲之間,都非常有幹勁。他們都是特地來找我上課而進入學校。不過,與其說他們是學生,更像是我的朋友。畢竟學生與老師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一定的正確答案。我自己是為了將我在「巴黎當代樂團(Ensemble InterContemporain)」時期的演奏經驗傳承下去而進行教學。這些學生們對於現代曲目都非常熟悉,並且很喜歡貝里歐、多納托尼(Franco Donatoni)或格洛波卡的作品。因此我往往是一面和程度高的學生交換意見一面上課。 學生們可以學習布拉姆斯、莫札特、貝多芬起到丹尼索夫(Edison Denisov)、布列茲等等他們喜歡的作品。我們就是這樣的課程!然後有個可以自由規劃甄試會或音樂會的小音樂廳。最近就有學生在同一場音樂會中演了孟德爾頌與賈雷爾(Michael Jarrell)的「低音單簧管諧音曲(Assonance)」。由於無法預期聽眾是不是可以因此喜歡現代作品,算是一種很特別的音樂會。
M:會不會因為用同樣的樂器來演奏這些作品,而讓聽眾習慣其音色,而變得比較容易欣賞?
D:的確如此。除了賈雷爾以外,也演了布列茲的「領域(Domains)」;然後同一場音樂會中也能聽到莫札特的嬉遊曲與舒伯特的作品。我總是會在曲目中穿插不同時代的作品。這是想讓現在作品更容易流傳下去。自從進入巴黎當代樂團以來,這樣的安排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自然之事。
3.法國學派
D: 我是接觸在思康音樂院教過的作曲家,和他們討論法國的傳統。另外也想請教他們與教育有關的單簧管法國學派的話題。這個學派的特徵就是自由自在地操縱樂器,彷彿沒有極限一樣。簡而言之,也就是充滿高度技巧的優異演奏與華麗輕妙的運舌斷句(Articulation)。這與其他區域相比,有更多的演奏者是學習到這種學派的風格。
視唱聽寫、視譜、節奏與管樂團合奏
D:我經常會被問到「何謂法國學派?」這樣的問題,老實說這沒有明確定義的標準答案。雖說法國學派是明確存在於樂壇上,其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法國這個國家已經長期是組成歐洲的一份子(很感激這個國家能長期維持存在,這點非常重要)。而這個樂派之至今仍然存在的傳統當然是起源於法國---法國北部與東部。學習音樂或是學習單簧管、薩氏管,通常就在音樂院或是大家所屬的村、鎮之管樂團之中進行。在法國有非常多的管樂團。非常多人就是在管樂團中學習音樂、並且開始演奏樂器。我也是其中的一人,從小是從吹奏管樂團開始的。雖說視唱聽寫(Solfège)、視譜演奏、節奏等許多內容,可能都是學校一開始就教授的。不過,所謂的傳統,其實是一個有點難以對應的詞彙,因為傳統應該要能包容變化、開放的。人們往往談論傳統,卻往往就此閉上心房。有傳統非常好,但重要的是,傳統仍然必須開放。因為如果我們只停留在單簧管這樣的單一樂器上,我們只是停留在物質層面:這個物質也許很美,但它只是一個物體。
單簧管只是一種演奏用的物體---主體還是音樂
D:我們要學習的主體還是音樂。關於這一點,令人感興趣的是,特別是德國或奧地利,其單簧管的曲目非常少(相較於法國):只有布拉姆斯、莫札特、韋伯、舒曼或是雷格(Max Reger)等等作曲家的作品。換句話說,最終能學到的單簧管曲目並不多。在法國,有聖桑、與德布西等作曲家的作品。是的,相比起來,這些並不是規模很大的曲子,但每個單簧管演奏家也都還是會像布拉姆斯的單簧管奏鳴曲一樣,好好地學習這些作品。單簧管,的確可說是一種符合浪漫樂派的樂器,但我們總不可能在整個音樂家人生中只演奏兩首奏鳴曲、一首三重奏、一首五重奏對吧?喔,這是指布拉姆斯的作品而已,雖說的確都是最優秀的作品。當然,還有莫札特的單簧管作品:單簧管協奏曲、嬉遊曲、九柱球三重奏、單簧管五重奏。但這些加起來,作品數還是太少了。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所以,我都跟學生說:「單簧管這種樂器其實是在二十世紀更加大放異彩的,這是一個無法逃避的事實」。
單簧管對作曲家來說是一種非常有魅力的樂器
M: 進入二十世紀後,有寫給單簧管的無伴奏作品、也多了非常多的曲目。
D:就是這樣啊!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二十世紀的作曲家,都對單簧管非常有興趣。這是我經常經常拿出來講的事情。我和布列茲、貝里歐、多納托尼、拉赫曼(Helmut Lachenmann)或其他作曲家都有很深厚的交流,可說是非常之幸運。大家眾口一致地說:「對作曲家來說,單簧管是一種很有魅力的樂器。音域上廣至三個八度又六度,能演奏各種技巧、潛力非常高、音量強弱幅度很大,能夠表現出各式各樣的情緒氣氛。也能變化出許許多多的音色」。
布列茲是跟我說:「(單簧管)能點燃作曲家的熱情」。換句話說,所有的作曲家都對單簧管很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都必然對單簧管產生興趣。因為它就是如此的充滿魅力。總結起來,單簧管固然是一種適合浪漫樂派的樂器,更是二十世紀的樂器。
M:也就是說,雖然單簧管是一種浪漫樂派的樂器,但也有對比很大的曲目。
D:我非常喜歡進行比較。我常常拿樂曲創作的年份來比較。好比說,德布西在1910年創作了他的狂想曲。而德布西的「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是比這首曲更早之前寫作的。此外,可以說是更加古典、浪漫越怕的聖桑單簧管奏鳴曲,卻是1921年寫出來的。然而,在這個時代,新維也納樂派已經發展出來,史特拉汶斯基或巴爾托克都已經在樂壇上活躍了。 我們當然應該要好好演奏德布西或聖桑的作品,但是法國作品畢竟很少。我覺得特別有魅力的,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作曲家巴爾托克(雖然對我來說,他的作品算是比較古老的)、或是新維也納樂派的作品。巴爾托克的作品中經常大量使用單簧管,而魏本或荀白克的作品中,單簧管也非常有存在感。特別是貝爾格的「四首小品」。
我之所以會注意到這些、並且從中學到很多,是拜一位很紳士、很有幽默感的優秀人物之賜。這個人就是布列茲。他對我說:「可以藉由演奏這種樂器,獲得很多比較的機會」。好比說,他舉了兩位完全不同的美國作曲家為例。 就是寫出紐約對位(New York Counterpoint)的賴赫(Steve Reich)、與替單簧管寫作了協奏曲的卡特(Elliott Carter)。他們雖然是同時代的人,音樂內容卻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我非常喜歡思考這樣的事情。也因此,我也總是跟學生們說:「請比較樂曲的作曲年代與內容給我看」。作曲的年份,當然是能夠表現出一些東西,但同時也不是太重大的事情。好比說,理查.史特勞斯寫的最後的歌曲,其實和布列茲的鋼琴奏鳴曲是同一年完成的。這真是很有趣的事實啊!就結果來說,二十世紀的作品好像是很接近現在,其實也是很久以前的東西。讓我們再以1968~1969年創作的布列茲「領域」為例吧,其實這首曲子幾乎是和樸朗克(Francis Poulenc)的單簧管奏鳴曲、或是弗朗塞(Jean Francaix)的單簧管協奏曲同一時間完成的。但這三首曲子卻完全具有不同的世界。
何謂音樂的時間
D: 現在談的事情,其實總是讓我非常著迷。因為這迫使我們一定要提出問題。好比說,音樂的時間是甚麼?兩分鐘的音樂、貝爾格的六分鐘、布列茲的18分鐘、卡特單簧管協奏曲的20分鐘、或是超過三十分鐘的布拉姆斯五重奏,這些時間算是甚麼?我們又該怎樣活在這些音樂之中?或者,又該怎樣活在演奏這些音樂的空間之中?在演奏莫札特的九柱球戲三重奏時,又該用甚麼態度來面對樂器?如果是多納托尼的「Clair」又該如何?操作樂器的方式一定不一樣吧!這就是我們要探究之處。在演奏這些樂曲之時,就會讓學生開始思考,或是提出問題:
這個音樂中有些甚麼?其樂譜之中又有些甚麼?又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符合音量強弱與音色?樂曲又是怎麼構成的?結果在教育中,不只是讓學生思考該怎麼學習樂器的技巧、還要思考音樂該怎麼演奏、怎麼找出自己想要演奏的方式、甚至也要考慮學生自己本身的能力、來使用單簧管。在我的班上,也有不想去考管弦樂團的學生。這令人擔心他們是不是對於管弦樂團的工作感到厭煩?雖然他們也很喜歡去聽管弦樂團的音樂會,但更喜歡和歌手搭配,能夠即興或有創作活動的小樂團。這當然非常非常棒。
M:不過,這就是優先順位的問題了。畢竟能獲得管弦樂團的職位,經濟上就會比較穩定;但這種型態比較固定的工作,就可能不適合具有獨創性的人。
D:又好比說,在教授貝里歐的序列曲(Sequenza)時,我並不打算出作業讓學生去讀但丁的「神曲」的地獄篇。不過,我卻會以不知不覺的方式讓學生們感受到「貝里歐經常講這件事喔」。我也經常問學生:「你練得很勤快啊,但是你知道貝里歐是怎樣的人嗎?」。也會說:「要不要也聽聽看貝里歐的『迷宮(Laborintus)』?或是經常聽聽這其中的歌詞,就會明白這首曲子是怎麼寫的,又想表達出甚麼。也會知道但丁在講些甚麼」。
然後就如同大家所知一樣,學生們可以演奏的更好。因為他們會忘記自己是在演奏單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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