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將僅僅相差宛如一紙之差的優勢確實地轉換成勝利,這件事有多麼難,恐怕不是我這個外行人可以說明清楚的。特別是在採用有時限制的爭棋中,要確實贏得勝利可就更加困難了。而吳清源就是能將這種難事幾乎確實達成的稀有棋士。畢竟要將實力宛如一紙之差的比賽中確實地勝出,這種難度就像是走在斷崖之上一樣。
就理所當然的發展來看,擊敗了木谷的吳清源,立刻就成了所有棋士的目標,並且成為接二連三而來的十局賽之爭的對象;但對於吳清源自身來說,並未對這些十局賽抱著像世人想像的那種真刀真槍對決之觀念。
恐怕這也可以看成是吳清源強大之秘密,也是其能將運勢拉到自身上的不可思議力量根源。
「十局賽最後是誰勝誰負,其實都沒有關係。因為圍棋並不是想贏就可以贏的世界。因此我在下十局賽時,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使棋勢的進行成立。因此心情上就是讓這種進行的程序融入自己心中,然後再將這種好比說該運行到何處的進行程序,使它能自然地進行下去。」
以上這是在昭和17年(1942年)吳清源回憶對木谷的十局賽時所寫的隨筆之一節。這段文字可以說是用很自然的筆法寫出對十局賽最適切的態度,但也是這種筆法,更加讓人感受到吳清源的厲害。雖然無法完全正確地解說出他的想法,但如果用比喻的方式來描述,就好像是將生死視為度外的劍聖之態度,散發出好比沒有氣勢般的強大氣勢,也是很值得注意之處。
此外,在同一篇隨筆中,還有以下的文字:
「在顯現出的棋型上,就算是爭奪血戰之處,只要是兩人心意相通,卻仍是春風蕩漾之境」。
我看了這段文字後,其實也抱持著同樣的感想。雖不知木谷是否也同樣有這個春風蕩漾之境的感覺,但「春風蕩漾」與「勝負」這兩個一見之下是互相矛盾的世界,卻在吳清源的對局之中同時存在,仔細想起來應該會有帶給人不安的恐怖感吧。這也正是因為吳清源所謂的春風蕩漾之境中,藏有甚麼都難以侵入的嚴厲。就連「最後是誰勝誰負,其實都沒有關係」的自然柔軟的言詞中,也是柔軟之中帶有鋼鐵般的堅韌,如果沒法在文字中讀出這種柔中帶剛的感覺,恐怕就無法理解吳清源這個人了。
吳清源在擊敗木谷後,要面對的下一位十局賽對手,則是瓊韻社的雁金準一。主辦的讀賣新聞之所以挑選雁金作為吳清源對手,仔細想來是有很多原因的。畢竟大正末年舉行的院社(日本棋院對棋正社)對抗戰中,雁金和秀哉名人從佈局階段就立刻上演爆發激烈扭殺大戰之爭棋記憶,應該還深深烙在愛棋人的心中;此外雁金也到了六十歲的高齡,可以引用秀哉名人下退休棋的範例;而且雖然他已經離開了日本棋院,卻是佔據當時最高位的八段的唯一棋士,這些都是讓這個企劃得以成立的要因。
在這裡,得稍微介紹一下雁金的來歷。
雁金本來和秀哉是同門。但兩人會對立,則是從明治40年(1907年)本因坊秀榮突然去世開始的。在坊門之中,分裂成以秀榮未亡人為中心的擁立雁金派、當時還叫田村保壽的秀哉擁護派,雙方開是互相對抗。結果,以秀榮之弟秀元暫時繼承本因坊名號,一年之後再將本因坊大位讓給秀哉的方式解決;但這場繼承人之爭恩怨,一直到非常久之後都還存於秀哉與雁金之間。
這是因為秀榮雖然是圍棋史上聲譽甚高的大師,關於繼承人卻沒有留下任何指示。秀榮是在前一年54歲才剛被推舉成名人,但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會在七個月之後去世。就連他的門徒應該也都沒有想到,因此雖然可以想像秀哉自負為下一期本因坊的不二人選,但秀榮夫人卻很討厭秀哉,才會替比秀哉年輕五歲的秀榮秘藏弟子雁金背書,讓繼承人之爭陷入膠著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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