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2日 星期一

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的C調單簧管

譯自Pipers雜誌2003年1月號Vol.257~寫給管樂器演奏者的「音」故知新專欄(52)


過去的確存在著演奏出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低音降E的C調單簧管


文:佐伯茂樹


這幾年來,C調單簧管逐漸復活,照著作曲家指定的調性樂器來演奏的演奏家也跟著變多起來。


特別是像馬勒或貝多芬等作曲家明確可想見是因為C調單簧管音色特性而指定寫出來的作品,並不是因為照譜使用C調單簧管而免去視譜移調而變輕鬆,而是因為可以得到與樂曲風格相符的音色的關係,讓只要吹過一次C調單簧管而得知其效果的人,就不想要改回使用降B調或A調來吹奏。類似這樣的感想,筆者也經常會聽到。


只不過,有一首曲子卻是作曲家指定了、演奏家們卻不會使用C調單簧管來演奏;那就是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的第三樂章。(如下兩圖)


圖1 布拉姆斯交響曲第四號第三樂章開頭的樂器編制,可以看到有兩部C調單簧管與倍低音管(Kotrafogott)



圖2 同曲第295小節C調單簧管要齊奏出低音降E




如上圖所示,雖然總譜上指定使用了C調單簧管,但中間出現了比C調單簧管最低音E更低半音的降E,如果照指定使用C調單簧管的話,這兩顆音就會吹不出來,也因此很多人認為這是布拉姆斯寫錯了。


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嗎?只看這個樂章的樂器配置的話,單簧管需要的音色性格,從一起和短笛、倍低音管(Kontrafagott)搭配來看,應該是非常酷似貝多芬在交響曲指定使用C調單簧管的場合。所以認為布拉姆斯是刻意指定使用C調單簧管恐怕才比較符合常理,但要是沒有可以吹出低音降E的C調單簧管,就一切都甭談了。


就在筆者這麼想的時候,從熟人知道到了他買到能夠吹出低音降E的C調單簧管的資訊,於是就拜託朋友趕快給筆者看看這把樂器是甚麼模樣。


製作這把樂器的是,以協助埃勒(Oskar Oehler)開發現代德式單簧管案件系統的F. A. Uebel的父親、Friedrich Gustav Uebel。


這把樂器如下圖所示,是使用右手拇指來操作最低音的降E鍵。根據紀錄,Friedrich Gustav Uebel主要是在十九世紀後半製作單簧管,所以可以推測這把可以吹出低音降E的C調單簧管很可能是和布拉姆斯作曲同一時代製造出來的。


假設真是如此,布拉姆斯正是想定有這樣的樂器,才刻意寫出要吹到低音降E的樂句吧。那麼布拉姆斯就很明顯是要追求甚麼效果,才指定使用C調單簧管的才對。於是筆者就針對這點嘗試深入的調查。


如大家所知,單簧管這種樂器在管弦樂團之中,就像是鮮美的奶油一樣添加圓潤甜美的音色;但另一方面,它也能在吉卜賽樂團或是馬戲團樂團中吹出完全相反的明亮吵鬧音色。說起來不怕被誤解的話,單簧管是能在高雅內斂的表情內,隱藏著完全相反的野性、土味的性格。只要走錯一步,就有變成無比低級、野蠻音色的危險;這說起來就有點像在鄉村長大的灰姑娘一躍進入上流社會求生一樣危險(但這也是這種樂器最大的魅力所在...)。


以前筆者也曾提過,這才談到的主題C調單簧管和降E調單簧管一樣,被用來暗示「軍樂隊」、「民俗音樂」概念的情形並不少見,筆者認為這正是單簧管這種樂器很容易顯露出其內在蘊含的野性風貌有關。


和單簧管這種樂器相同,今天通常被當成類似奶油甜美圓潤風格演奏的約翰.史特勞斯圓舞曲中,其實令人意外的經常會在總譜上看到指定要使用C調單簧管的例子(例如藍色多瑙河)。當然,這些在當時就是大眾音樂的樂譜,考量到小提琴與歌唱的互換性而通常都是寫在C調上的可能性很高,但筆者還是不覺得只憑這樣的理由就指定要使用C調單簧管。總覺得是因為有舒蘭美倫音樂(Schrammelmusik)中的G調(高音)單簧管或吉普賽音樂中的音色概念濃厚地留在作曲家心中,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實際上如果去聽1920年代灌錄的維也納圓舞曲唱片的話,就能聽到和現在正好完全相反的清楚單簧管音色;回顧歷史的話,也會發現十九世紀前半還有很多單簧管演奏家是使用比較細的吹嘴、簧片是朝上固定的方式來吹奏的(現代是簧片朝下吹奏);所以今日我們對單簧管抱持的優美意識和以前對單簧管擁有的價值觀是明顯完全相反的情形,恐怕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呢。


當然,C調單簧管本身並不是只能發出粗野的音色(好比說,莫札特未完成的五重奏快板K580b就使用了C調單簧管來和巴賽管、小提琴、中提琴與大提琴來搭配),就算是如同這次討論的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一樣,確實想要追求異國情調、有點明亮華麗音色的狀況下,如果被「布拉姆斯的音樂只能使用溫暖重厚的音色來演奏」的概念所束縛,就很有可能迷失掉作曲家原本想追求的本質了。


最後,想來談一下應該是很清楚注意到不同調性的單簧管音色變化的大作曲家馬勒。眾所周知,他的作品之中,就懂得巧妙利用C調單簧管或降E調單簧管所具有的野生側面個性,但曾有有趣的證言說他指揮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第四樂章的變奏曲時,曾經要求改用降E調單簧管來吹奏下圖的片段。的確這個變奏,是帶有一點匈牙利風格的趣味,如果有實際聽過布魯根(Frans Bruggen)指揮類似用柴達斯舞曲那種加速結尾的演奏的話,應該就很能認同馬勒改用降E調單簧管來演奏的作法才對。



話又說回來,就算實際上沒有必要拿降E調單簧管來演奏,能夠做出不同角色風格的對比,應該也還是非常有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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