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一章所述,就在那次的隔年,我們第三次訪問中國時,吳清源九段以名譽顧問的身分加入我們一起同行。當時在北京的四藝宴上,就算是吳九段已先揮毫展示書法,井上也依然跟著龍飛鳳舞亂寫一通:
四月長崎花之街
八月長崎灰之街
以上這兩句,就是他在現場臨時自創出長崎遭受原子彈轟炸的詩詞之開頭,這副字現在也被好好地保存著。
其實井上是個既會講也會做的人,他用撲克牌算命的方式表演魔術的程度,接近有一流街頭藝人的水準。在旅行中,只要是在他身邊,總是笑聲不斷,成為眾人注目的中心。他那毫無忌憚的壞話雜語,也都是故意引起全體的注意來醞釀出歡樂的氣氛。總之他是一位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超能力擁有者。
但即便是具有這種特質的井上,也對吳九段無計可施。在到達北京沒多久,吃午餐的時候,被分到不同組的井上終於從另外一張桌子過來試圖和吳九段聊天:
「吳老師,回到東京後,我帶你去歌舞伎町逛逛,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喔」。
我想他應該是察覺到吳九段應該沒有毫無目的在街上閒逛的習慣,所以才故意說出要帶他去那種有點俗氣的地方玩的話。這也是很懂得取悅觀眾的井上想要吳九段放鬆心情的用心之處。
然而,吳九段卻毫無反應。不過,也許該解釋成井上在說甚麼,他都無法理解可能比較正確。但是因為得不到回應,井上的第二句話也就說不下去。此刻,我就出嘴相助了:
「這種話,對吳老師是沒用的。就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
「這樣啊?我是不是說了很糟糕的話?」
「與其說是糟糕,不如說是沒有意義。」
「真是失敬。」
這樣說完之後,井上就能找到逃回自己桌子的下台階了,不過他逃回去的樣子,就像是所謂的夾著尾巴逃走一樣的奇怪。在嘴上從來沒輸過的井上,結果卻連第二句話都說不下去而退下的樣子,是以前沒有、以後也看不到的,就出現過這一次。
當然,這種挫折倒不會讓井上改變平常的作風,但在故事最後,我們旅行要結束前、在上海機場的二樓大廳等待飛機出發之間,正在我們喝點東西休息時,吳九段卻突然跟井上說話了:
「井上先生,你想不想在福州開旅館?我可以幫你介紹出錢的金主喔」。
這句話可讓我們一行人都驚呆了。如果是半開玩笑的話我們都聽得懂,但吳九段的語氣聽起來卻不像是這樣。顯然是藉著十天的旅程來觀察這個妙語如珠、才氣煥發的井上之舉止,吳九段認為他是個可以樂於經營旅館的人物。然後他又舉出了可能出錢的香港富豪的名字,也許是他曾經過這位香港富豪想要打入中國市場的傳聞吧。
向來對於各種狀況都能馬上臨機應變的井上,唯有此刻是傻住了,甚至到了半晌無法回話的程度。大概是需要時間來理解吳九段竟然看出自己具有經營旅館的能力吧。
好不容易回神的井上,終於口中冒出:「旅館嗎...?好啊,我就試試看吧」
然後一面回頭看著同夥的作家同伴笠原淳或「棋道」雜誌總編輯的大島正雄先生等人:
「你們這些傢伙能不能當個領班啊?我可以考慮聘你們來洗碗喔」。
雖然他再度回到了井上式的惡搞風格,但顯然氣勢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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