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8日 星期三

新銳棋士群像(6)





 


工藤紀夫八段---圍棋是競賽,一定要贏!(下)


 


 


訪問者:山部俊郎九段


 


山部:你剛才說過,你是在嬰兒時期從中國東北回到日本的。關於這點,我也想說說我自己的事。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大家都免不了要去當兵,因此就有戰死的可能。當然,如果是堂堂正正的人,一定要努力奮鬥,希望能留下幾盤名局,給後世欣賞。但像我這種不爭氣的笨貨(笑),卻沒有勇氣接受這時代的考驗。但我認為時代與環境,可以改變命運與人生觀。你是1940年出生的(按:比林海峰國手大一歲),那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情形,你還記得嗎?


工藤:我不記得打仗的情形了,但還朦朧記得戰後混亂的情形。戰爭結束時,我已經滿五歲了。


山部:我年輕的時候,有徵兵制度,但現在沒有。你覺得幸運嗎?


工藤:不知道,這問題我從來沒想過。


山部:大家對你圍棋以外的事務處理,也有很高的評價。你非常聰明,而這個問題比較困難,但我還是要問你:你是否想要進入日本棋院的組織中,把它弄好?還是不管閒事,專心作一個正職的棋士?或是採取不即不離的態度?


工藤:我有時候會想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對目前的棋士制度,有很大的不滿。以經濟觀點來看,大部分的棋士並不能溫飽,生活都成問題。所以我私下常想要如何來解決?如何做才對?但我不想捲入政治漩渦中,何況我也沒有實行力。


山部:段位制度也不夠嚴格,要解決的問題,多得很呢。


工藤:換個話題來聊吧!我從來不把圍棋當作是藝術,而是把它看成一種競賽。這樣的看法,是否妥當?我不知道。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想要下一盤名局留給後世。


山部:古代的棋士,大多是圍棋為藝術,對圍棋的看法非常嚴肅,也很尊重它,視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


工藤:那當然很好,值得讚美。但我是做不到,可能是性格問題吧。


山部:這是不是時代不同造成的呢?還是個人想法的不同呢?很難判斷。有人重視圍棋的內容,有人則是執著於勝負。


工藤:話又說回來,把圍棋視為藝術或競賽,歸根究底,可能沒有很大的差別。因為將圍棋視為藝術的人,每一手棋都要盡最大的努力,如此還是會直接影響到一局的勝負。重視勝負的人,其過程雖然不同,但結果卻是一樣的。


山部:你講的有理。以個人的人生觀或圍棋觀來看事情,可能會有不同的看法。上個月我和加藤正夫六段訪談時,就有談到藤澤秀行九段的潔癖。而我是尊敬高川格九段的,他有時候會在已經活定的棋上加補一手,就是示意對方該投降了,我想這也是一種潔癖。局面相差很多,但對方還不肯認輸;此時高川九段加補活棋,可以說是一種無言的反撥,也是一種嘲弄。要贏的漂亮,雖然很重要,但對方故意使你難堪,而作毫無意義的拖延;我想高川九段那樣的態度是對的,也可以說是一種戰法。


工藤:我再重複一遍,我沒有把圍棋視為藝術,而是把它視為競賽。所以不管好壞,我都會努力取得勝利。高川格九段的加補活棋,是一種戰法。看看對方的臉色如何?觀察對方的視線放在何處?考慮對方所剩下來的時間有多少?根據這些而改變下法,這也是一種戰法。


山部:我也時常這樣做,但內心會覺得苦悶,想著自己是個多麼卑鄙的傢伙(笑)。但目前的年輕棋士不會這麼想吧?


工藤:不對,我和您一樣,心裡總是覺得有些疙瘩。


山部:真的?


工藤:我不騙你。對局時,面對很多的棋士和觀眾,實在覺得很不好意思。當對方看錯一手棋,例如把死棋看成活棋,我也會假裝是活棋不去殺它;等到別處取得利益之後,機會一來,才下刀宰割。這種事情在眾目睽睽之下,是很難做的出來的。最近我就碰到類似的情形,但受到良心的譴責,而無法堅持到底。


山部:就算是超時代派或新潮派的棋士,碰到這種事情,恐怕也拿不出勇氣來貫徹到底。因為這樣不僅會展現在眾人面前,棋譜還會流到後世成為話柄。


工藤:騙騙業餘棋士,還情有可原,但我向高川格九段也用過這樣的騙術,實在不應該。那一局棋結果我輸了半目,可以說是罪有應得。


參考圖是去年(1969年)的十段戰,高川九段白棋,這是大雪崩定石之後的變化。白◎壓,與左下角小馬步締角配合恰好;接下來黑如a長,則白1壓,黑形崩潰,等於這一局已經沒有勝望了。所以我只好1壓,如果高川九段發覺,則我打算馬上投降。因為我知道他是紳士作風,絕不會刻薄的對付我(笑)。


 




參考圖 第七期十段戰本戰 


工藤紀夫七段(黑) 高川格九段(白) 黑貼五目半


 


果然他照1圖,白2以下規規矩矩接應,而讓我活的很舒服。但其實白棋有2圖白2之筋,如果黑3尖碰,白4是好手順,接下來黑5只此一手,以下到黑7後,白a提是先手,黑如不應,白棋可以b點入殺黑。本來左上隅有黑c與白棋爭劫的餘味,但照2圖下後,就完全解消了。又白棋如果劫材豐富,則白a不提,可以直接於d位強殺黑棋。所以照2圖進行,不管怎樣下,黑都不好。但對方


是高川九段,我才趕冒這樣的大險。我的詭計,實在有欠光明。


 


                                         


1                                                                                 2


 


山部:高川九段知道這件事嗎?


工藤:知道。我後來老實告訴他了。他中午休息時,一定要到外面去喝一杯咖啡。那一天我和他同去,在場的還有藤澤秀行九段或是大竹英雄八段,我記不得了。結果我說出2圖的變化,那時他還沒有發覺。我說:「如果您這樣下,我準備投降」。他說:「那你明知是詭計還這樣下」。狠狠修理了我一頓。


山部:好笑!好笑!你竟然騙了老狐狸。(笑)


工藤:那盤棋如果我贏了,就可以說是騙來的。但我輸了,所以


山部:騙不成功是嗎?其實那一盤棋,你下的不錯。


工藤:進入官子後,我有一舉獲勝的機會。老實說計算目數時,我還以為是我贏了呢。但碰到這樣的情形時,良心派---或說是藝術派,不知該如何對付?該裝作沒看出好呢?還是….


山部:那你對木谷門下的 石田 君、加藤君及 武宮 君的看法如何?


工藤:我與石田、加藤兩位分別只下過兩盤,所以不太清楚。但我認為他們是繼林海峰名人及大竹英雄八段以下的傑出棋士。他們兩人都很年輕,將來應該大有可為。


山部:你對他們有很高的評價呀。今天談到這裡。今後希望你多多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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