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局勝負的魔力

原作：高見亮子

譯自碁世界月刊2011年三月號

 

 

我第一次有幸負責棋聖戰七局賽的觀戰記，是平成十年（1998年）第二十二期的事。那一局是由依田紀基碁聖（當時）向趙治勳大三冠（當時）挑戰，但結果是確定由趙先生衛冕成功的第六局。我看著輸了棋卻依舊瀟灑地笑著的依田先生，覺得他是簡單地認為一定可以很快再打出來成為挑戰者吧。然而，依田先生雖然在平成十二年（2000年）從趙先生手上奪得了名人寶座，但真正能回到棋聖戰的挑戰賽卻是十一年後的事了。

 

先不說能夠贏取七局賽挑戰權踏上大舞台這件事本身是多麼的困難，實際上還不僅僅如此，我覺得還有一種會將輸棋的失敗者精力吸收掉的魔力存在。丟掉棋聖寶座後，能夠重新奪回的就只有趙先生和山下道吾本因坊兩人而已；而能在七局賽中輸掉後隔年成為挑戰者立刻捲土重來的則只有小林覺先生一人。至於其他的棋士，在被這魔力吸收掉之後，至少要經過兩年以上的養精蓄銳才能重新再來過。

 

在我所負責的觀戰記中，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平成十三年（2001年）第二十五期的第五局，由王立誠棋聖對上趙善津九段。剛好是十年前的事了。雖然讓人感覺起來這是才經過沒多久的事，但重新回顧起來，這十年之間，棋界的勢力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動了。當年第一局的觀戰記（深野正雄先生負責）中寫著： 「說到台灣，正是王先生的故鄉，所以來到這裡對局他受到盛大無比的歡迎。（中略）棋證是林海峰九段、NHK衛星轉播的解說是王銘琬本因坊。說起來正好是台灣的三位英雄在此到齊，現場當然是熱鬧非凡。」就可以發覺他完全沒提到張栩棋聖之名呢。此外，第四局的棋證則是已故的加藤正夫九段。

 

就在這第四局中，拿白棋的趙善津九段曾經出現過「就算盤面也是白好」的局面，即使如此，王先生仍是發揮韌性緊追不捨。結果是經過364手的死鬥後才由趙九段以半目獲勝，將對戰成績扳成二勝二敗回到原點。然而就是神經繃緊造成疲倦至極，讓人有強烈的不許有一手之失的感覺，成為了下一局戲劇化發展的伏筆。

 

第五局中，持黑的趙九段始終厚實的行棋，因此在下出黑85的決定性一著後，建立起明顯的優勢。之後王先生雖然秘招盡出試圖找出勝機，卻在趙先生重厚的應對下，完全沒法縮小差距。檢討室中已確定黑棋勝利，並瀰漫著一股今年棋聖寶座可能會換人坐的氣氛。連王先生局後反省時都說：「當時都在想，何時該要投子而已」。然而，就像不少人所記得的一樣，黑187就是所謂的「一著錯，滿盤輸」的敗著，趙先生在看到白188後就宣告投降了。

 

黑187如果下在譜中A位，攻殺就成為雙劫，白棋崩潰。之前的黑183如果下在譜中188位上，右邊黑棋也能做活。

 

然而最令人吃驚的是，局後檢討發出第一聲「下的太糟了」的趙先生，最後悔的竟然是離決定勝負的右下十分遠的上邊黑151這著棋。趙先生絕口不提好幾次都可以逼白投子的右下方面，只是一直對黑151這手棋後悔著。黑151如果在譜中右一路B位扳的話，接下來對右上角有相當嚴厲的狙擊。實戰的下法雖然也留有攻擊的手段，卻給了白棋不理的機會。從「應該要扳才對」這樣的遺憾中，可以看出趙先生的精神狀態已經錯亂了。

 

在對局後吃晚餐時，我就坐在趙善津九段的隔壁位子上。對局場所是鳥取縣羽合溫泉的望湖樓，當天端出的菜色是當地名產的螃蟹火鍋。我卻不知該怎麼和彷彿一片空虛表情的趙先生聊天，好幾次請他品嘗螃蟹火鍋他也都沒有反應。小心翼翼談到對局時，也以為可以稍微套出他對右下角折衝的感想，然而趙先生的口中，還是只有淡淡地唸著黑151是非常嚴重的失著。

 

顯然趙先生的心情一直未能轉換回來，接下來的第六局也輸掉，終於在這次的七局賽中敗下陣來。

 

雖然大家常說對局之中不可對錯著懊悔，但說是簡單，做卻困難。這次我感受到對局者受到超過觀戰者所能想像的沉重壓力，以及無法想像的精神緊繃下戰鬥的可怕。

 

在世界的圍棋界中，是將圍棋看作是一種運動，有越來越越重視細算速度的傾向。我認為彷彿要將圍棋人生全部投入其中的七局賽之重厚感與壯烈感，卻剛好跟這種傾向成為極端的兩極。我是以希望日本盡快追上世界的心情，期待今後只有日本才有的七局賽制度能繼續出現名留千古的勝負對決。因為能流傳後世的棋譜，才為後人所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