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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22日 星期五

木谷道場之回憶

本材料取自讀賣新聞2009年3月的連載。

 

木谷道場之回憶


文:木谷正道

 

*原文沒有這樣的標題,這是譯者擅自加上的,請注意。木谷正道先生看名字就知道是故木谷實九段的兒子,現在是日本生活與耐震協議會理事長。這是他替讀賣新聞寫的小連載。

 

(1)木谷家的大家庭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們家就有內弟子的存在。

 

 當昭和二十六年(1951年)十一月小學五年級的戸澤昭宣先生(九段)從北海道・函館拜入父親的門下開始,接著在十二月小學三年級的大竹英雄先生(日本棋院理事長)於行李中裝買了他的寶物一起從九州來到我們家。這時候我才四歲。

 

 當父親木谷實去全國旅行時,我們家裡的內弟子也會跟著多起來,最多時一共有十六位內弟子。

 

 我是家裏的三男,並且是七兄弟姊妹的老么。家裏此時除了父母、祖母、還包含寄住在一起的長輩們在內,是超過三十人的超熱鬧大家庭。父親似乎希望他全部的子女都成為棋士,所以兄弟姊妹全部都和父親學過圍棋。但真正除了成為職業棋士的姐姐禮子(小林禮子六段,後來成為小林光一九段的妻子,已故)外,其他的兄姐早就從圍棋世界撤退了,所以男生裡面我就成為父親最後的希望了。

 

 所以我小學時代也住在內弟子的房間中,每天就過著像是集訓的日子。然後,我也當了日本棋院的院生。

 

 其中加藤正夫先生(名譽王座、已故)、佐藤昌晴先生(九段)、春山勇先生(九段)等人比我高一年級,石田芳夫先生(二十四世本因坊)比我小一年級。我和他們建立了超過兄弟之情的關係。

 

 我也和其他的師兄弟一樣稱呼父親為「老師」,而我們這些師兄弟通通都叫我媽為「母親」,所以來到我們家拜訪的客人,根本就搞不清楚誰才真正是父親的小孩。我們真可以說是很奇怪的家庭,不過我是很久很久以後,才注意到這件事。

 

 但是在初中一年級時,我終於握著父親的雙手在他面前拜託他:「請讓我放棄圍棋吧」。父親雖然只有簡單的一句「是嗎?」就同意了,不過我想他對兒子還是有些失望而稍稍有點不滿吧。但是對父親而言,他應該也知道兒子的圍棋才能也就僅止於此了。


(2)超過五百段的門下總段位

 

 在平塚與東京・四谷的木谷道場聚集了許多有下棋才能的小孩,然後他們就從這裡開始展翅飛翔。

 

 門下師兄弟以大竹英雄先生為首,還有石田芳夫、武宮正樹、加藤正夫的「木谷三羽烏」、趙治勲與小林光一之「宿命的對手」……。門下的總段位超過了五百段。

 

 如果去除掉棋力高強這項才能,他們也不過是普通的小孩。平常早上起來就先打譜,然後作廣播體操(譯註:NHK廣播會放出作體操用的伴奏音樂,然後大家就一面聽著音樂一面作操),做完體操後就拿抹布擦地或打掃廁所,吃完早餐就去上學,放學回來就打打壘球,然後晚上吃完晚餐就下棋,下完棋後看職業摔角或打打架。

 

 在這裡大家可以說是比天才更加努力的人。只是人事不知般的拼命學習圍棋。

 

 這之中只有一個不尋常的小朋友,他就是趙治勳先生。他在1962年以六歳之齡來到日本,並且受五子贏了林海峰六段(現九段)。在都是語言不通之年長小孩的四谷道場中,他很快就成為吸引人注意的存在。

 

 但是他到了小學高年級時,也開始認真的煩惱起來:「大家都說我是神童,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就會變成普通人了」。

 

 趙治勳先生的叔父是已去世的韓國九段趙南哲先生。他是十四歲進入木谷門,然後十九歲回到韓國,然後創立了韓國棋院。也因為這樣的因緣,他使趙治勳兄弟、金寅(韓國九段)、河燦錫(韓國九段)也加入木谷道場,並讓他們在那裡成長。

 

 在1982年,母親接受韓國弟子們的邀請去韓國玩。當時母親還寫下:「我再度見到了沒有忘記我的弟子們,因此含淚相擁在一起」。

 

 據說在韓國的弟子們就在母親兩旁扶著她,連到了百貨公司的店員面前,都稱呼她為「歐摩尼(韓語:母親)」。


(3)寡言沉默的父親、天真浪漫的母親

 

 在小孩們一面大聲聊天一面下棋時,父親就會不知不覺出現在身後。然後就會從有注意到的小孩開始慢慢安靜下來,而下一瞬間氣氛就立刻緊張了起來。

 

 父親只要面對著棋盤就一定會認真起來。聽說他即使出去旅行,到了宴會的時間也不會停止和業餘對手下棋,所以飯菜就這麼涼掉了;甚至到了隔天還會繼續下下去。

 

 他雖然個性上寡言沉默而且嚴肅,但和徒弟們檢討起下過的棋或出詰棋題目時,卻是非常高興的樣子。到了新年期間,也會找來已經出去獨立的徒弟們,大家一起下連棋或瘋著玩「傳錢」(譯註:銭回し是一種過年玩的遊戲,玩法是大家圍成一圈坐下,擔任鬼的人座在中間唱歌,唱完時就要猜錢幣在外面一圈人的背後傳到哪裡)或「百人一首」(譯註:這是一種電視上常看到的紙牌遊戲,由一位裁判念出某首詩的前半,兩位比賽者就要找出對應下半首詩的紙牌,找到最多的人獲勝)等遊戲。

 

 他也是個碰到搞不懂時就會努力研究到最後的人。他的口頭禪就是「到底做得到或做不到,必須去做做看才知道」。這方面他的徒弟們應該比我這個親生兒子更能深刻地心意相通。

 

 我對母親現在雖只有懷念的回憶,但小的時候卻總是被她罵。吃飯的時候都會對我們說教:「你要好好加油啊」,包含我在內的內弟子們都只好低著頭默默聽訓。

 

 母親在回憶錄中寫著:「我不是當他們是其他地方的孩子來扶養,而是都當作自己的小孩來教育」。所以非常徹底執行不分彼此的待遇。

 

 我的大哥健一寫的則是:「父母兩人合為一心,若大家要稱他們為不知是培育出弟子還是親生兒女的天神,則母親就是毫不猶豫將小孩們送到世間的人」。

 

 我在嬰兒時期曾經吃下棋子,簡直就快要死掉。母親在可能來不及送去附近醫院的狀況下,靠著直覺把手指伸入我的嘴中,把棋子挖出來。包含這次在內,母親不知救了我多少次。

 

 因為父親喜歡天真浪漫的母親,母親也喜歡凡事明確的父親,所以即使兒女成群對也不會使他們兩人分開。

  

(4)通信交流

 

 二〇〇五年八月,趁著日本戰敗六十年之際,我問了我自己三個問題。「你認為現在世界的現狀如何?」――非常糟糕。「這樣的結果你是不是有責任?」――再明白不過。「那麼,早晚會退休的你接下來該怎麼活下去?」――做到自己真正想做的與真正我該做的事。

 

 到了二〇〇七年三月,我第一次跑完馬拉松全程,然後又提早一年從東京市政府中退休。

 

 由於大地震問題越來越迫切,如果就這樣放置不管下去就會釀成大災難。因此我設立了希望能成為減輕損害王牌的推進補強耐震NPO(非營利組織),然後獲得了內閣總理大臣獎與神奈川縣志工活動鼓勵獎。得獎的課題是「居住與心靈的補強」――希望成為一個能夠支撐地區並也被地區所接受的NPO。

 

 而從八年前開始我也在附近的養老院唱歌。今年(2009年)的九月二十二日我還在新宿文化中心開了一場「心之歌~沖縄・一起生活」的演唱會。能在這樣的場合出場唱歌,我心中真是非常的高興。

 

 我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回到了從初中一年級離開的圍棋世界之中。我在辦公室處開了一家圍棋俱樂部「濱風」。

 

 廣島縣福山市鞆(Tomo,中文念ㄘㄡˋ)的海岸被江戶時代的朝鮮通信使稱讚為「日本最美」的港都。所以在前年因為這樣的因緣,我們辦了一個百人對局的圍棋節活動。很湊巧的,去年我朋友合田寅彦先生擁有的招待朝鮮通信使圖繪卷也在鞆首次公開。

 

 為了紀念明年(2010)十月的繪卷創作兩百年,我心中浮現了召開「二十一世紀的朝鮮通信使」活動的構想。找來圍棋棋士們與棋迷一起參加,讓鞆、京都、彦根、平塚四地能共同交流。希望能架起「通信交流」的橋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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