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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30日 星期五

吳清源大師的邀約(02)完 連大師也俯首稱臣的天才少女


牛榮子與吳清源九段的交流


在牛榮子誕生之後,牛力力女士仍然依照往常一樣繼續工作。但是當找不到人幫忙照顧時,就會把牛榮子一起帶去吳九段的府上。牛力力回憶:「老師和夫人都很疼愛榮子啊」。當牛莉莉女士和吳九段在工作時,牛榮子就在書房的角落默默觀看兩人檢討的樣子,當工作結束後,牛榮子也會加入收拾棋子的行列。


如果是專訪取材的工作,有時可能長達好幾個小時,但據說才四五歲的牛榮子完全不會吵鬧,就是安安靜靜地待著。牛榮子也還記得當時的狀況:「吳老師一直很開心地講解圍棋的事情,雖然我不懂內容,但不可思議的是我能這樣一直觀看著」。每當找到好棋時就會像少年一樣的開心,那種探究非常快樂的吳九段面相深深地刻印在牛榮子幼小的心靈中。


也是這樣,牛榮子自然就對圍棋感興趣了。於是在她五歲時,牛力力女士就幫他買了九路棋盤的對局軟體給她玩。當時的圍棋軟體並不像現在一樣強大、僅有業餘水準的棋力;但對剛學會圍棋規則的五歲小孩來說,還是太強了。也是這樣,牛力力女士當然覺得牛榮子應該暫時贏不了電腦,沒想到買了沒多久,牛榮子就報告說:「媽媽,我下贏了!」,讓牛力力女士非常吃驚。於是問她:「你是怎麼贏的?」,牛榮子回答:「我就和媽媽一樣的下法就贏啦」。原來,牛榮子一直靜靜地看著母親測試軟體下棋的內容,然後記了起來,並且完全依照母親同樣的下法和電腦下棋。從懂事起就看著吳九段拿著棋子擺在棋盤上打譜的樣子的牛榮子,就有著超越常人的高超「觀看」能力。


到了小學三年級時,牛榮子被選上成為少年少女圍棋大賽的千葉縣代表,藉著這個機會她就正式踏入了圍棋世界。她也在吳九段面前擺了成為少年少女大賽代表的關鍵之局棋譜,請吳九段給予講評。這對牛榮子來說是神聖美麗而無可取代的回憶。


牛榮子和這位在中日兩國都是傳奇性大師的吳九段的關係,即使是在棋盤之外也有普通難以得到的特別體驗。特別是在田壯壯導演執導的吳九段的傳記電影「吳清源~極致的棋譜」(2006年上映)的拍攝現場中,有個負責落子手勢指導的牛力力女士難以忘懷的回憶。牛力力女士是把當時還很小的牛榮子一起帶去了拍片現場。而牛榮子也一如往常,就近在旁靜靜地觀察拍攝的狀況。


拍攝時是中國人與日本人混雜在一起進行的。當然,雙方因為語言不通而讓人覺得急躁難以溝通的場面三不五時就會出現。有一次不知道是誰突然說出了一句:「榮子妹乖,來幫忙翻譯一下吧?」,然後她也乖乖照人家說的翻譯出來,接著不知不覺間就越來越多人拜託她來翻譯,也讓她變成拍片現場的小翻譯了。有的時候,她也會被剛學會圍棋規則的演員們邀來當作下棋的練習對手。尤其是飾演吳清源大師的張震先生與飾演木谷實大師的仁科貴先生都對小小的榮子很照顧,經常和她玩在一起。所以現場就有了「榮子妹超強的,連吳大師和木谷大師都打敗了」的有趣說法。


長大成為職業棋士後的牛榮子到現在也還經常展現出她名翻譯的風采給大家看。牛力力女士說:「要下國際比賽去中國遠征時,一起去的小朋友如果在當地掉了東西,我就聽榮子說她會幫忙去到處打聽尋找。她說:『自己的中文能力可以派上用場真是太開心了』」。總是跟著母親牛力力女士的牛榮子一起到處旅行,獲得了和各式各樣的人交流的機會。也有機會認識和吳九段相關的人士。這些就和她小時候看到吳九段的純粹研究精神一樣,毫無疑問成為帶給牛榮子重大影響的原點。


吳清源九段去世與新時代開幕


提到吳清源九段時,牛力力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他真是不可思議的人」。頻頻打破江戶時代以來就幾乎沒有改變過的圍棋界常識,以壓倒性的強大棋力君臨棋界頂點的吳九段,在還在世時就被許多人尊稱為「棋神」,這種強大的實力應該是不言可喻。但吳九段總是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祕感,這種獨特的氣氛也是讓許多人給他這種尊稱的原因之一。


牛力力對於吳九段的記憶是在他已經從職業棋士退休的七十歲以後的樣子。即便是到了這樣的年齡之後,吳九段仍然持續保持著對圍棋的純粹探究心。無論何時都在思考怎樣下才是最佳手段,常常會有突然想起幾個月前才討論過的議題局面,他又想到更好的著手而露出非常開心表情的狀況出現。甚至有時會有「在夢中想到好手」而從棉被中跳起來擺棋的情形。即便年事越高,到了九十歲之後他仍未失去對研究圍棋的熱情,只要是有接觸到他的人,都會被他那壓倒性的精力能量給震撼到。


除此之外,吳九段還有讓人覺得常人難及的厲害之處。其中之一就是能夠完全記住四書五經(儒家最重要的經典)的內容。當吳九段91歲時,因為擔任國際棋賽的裁判長而造訪北京,就有中國古書經典的研究者詢問是否可以和吳九段會面。結果牛力力女士一起參與時,為這場會面感到驚訝。雖然牛力力並沒有相關的專門知識而不了解他們討論的細節內容,但還是能從會話之中明白吳九段諳熟古書經典的厲害之處,她說:「對方明明是研究這方面的專家,但也無法像吳老師這樣可以倒背如流。我雖然知道吳老師是從四歲就開始學習四書五經,但還是會對他到了這個年紀仍然能夠清晰記憶感到驚訝」。


2014年,就在牛力力女士擔任吳九段助手超過二十年後,吳九段年滿一百歲了。11月16日,牛力力女士接受報社委託前去吳九段的病房採訪他。在採訪結束後,牛力力女士問他:「接下來我會去參加在北京舉辦的慶祝老師百歲紀念會,老師有甚麼想跟大家說的話?」


吳九段先用中文說了「謝謝」表達他的謝意之後,又用日文說了一次「ありがとう」再度表達他的謝意。


11月23日,在北京舉行的慶祝吳九段百歲紀念會上,接受到很多圍棋界相關人士與棋迷的祝福之後,吳九段在11月30日永眠了。牛力力回想說:


「老師從七十歲左右開始就說了『我要活到一百歲』的話,而我就會說:『老師要不要乾脆回到一百歲以上?』,他就會說:『不了,活到一百歲就夠了』。就像是如他自己預言一樣,竟然就在他的百歲紀念會結束的同時,他也以一百歲的高齡去世了。在那次的採訪後,他用中文說完謝謝後,還刻意再用日語也說了一次ありがとう來表現的他謝意。老師說的最後兩句謝謝,對我來說就是老師最後的遺言。現在想起來,老師是不是也意識到自己將走才會留下這樣的遺言吧」。


就在吳九段永眠之後的一年多一點,2016年3月,AlphaGo在五局對抗賽中以4:1擊敗了韓國的李世石九段。時代就這樣一口氣發生大大改變,進入了AI時代。牛力力女士說:「AlphaGo在增強棋力進步的過程中,讀取了非常多的棋譜來學習,據說當中讀取最多的棋譜就是吳老師的棋譜。我長在想,不知道吳老師要是能看到這些AI的棋譜會怎麼說啊」。


2018年,牛力力女士前往開發AlphaGo的DeepMind公司的英國總公司辦公室參觀。因為吳九段而產生重大變革的圍棋,現在又因為AI而再次面臨重大的轉換期。不知道被尊稱為圍棋之神的吳九段又怎麼看機器程式超越人類智慧這件事?不知道會感嘆人類過往依靠自身智慧來拓展新道路的時代就此結束了?還是對這樣可以增加思考最佳手段材料之事感到歡迎?在採訪的最後,牛力力女士以非常沉穩鎮靜的表情說:「我總覺得擁有傾盡全身心力研究圍棋熱情的吳老師,現在應該也在宇宙中以星星為棋石來研究圍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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